钢管碰撞的“哐当”声刺破清晨的薄雾,我踩着脚手架的横杆往上爬,铁锈渣子顺着手套的缝隙钻进掌心,磨得生疼。脚下的城市还在沉睡,而我们这些钢筋工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这是我在城中村改造项目工地干活的第三个月,安全帽的系带磨破了边,而每根被拧紧的钢筋里,都藏着个沉甸甸的希望。

2023年初春,我跟着同村的强哥来到这个工地。第一次爬上二十米高的脚手架时,腿抖得像筛糠,强哥在我身后骂:“怂货!站稳了!这架子比你家炕头结实!”他的嗓门像砂纸磨过铁皮,手里的扳手却稳稳地卡在钢筋节点上,“记住,绑铁丝要绕三圈,打死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天中午,我蹲在脚手架上啃馒头,风把塑料袋吹得“哗啦啦”响,强哥扔给我瓶矿泉水:“慢点吃,别噎着。”瓶身上的水珠滴在安全帽上,溅起的小水花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工地的日子,是跟着太阳和进度表转的。清晨五点半上工,露水打湿的工服能拧出半盆水;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午休,大家躺在水泥地上,用安全帽当枕头;下午太阳最毒的时候,要给钢筋浇水降温,不然烫手;傍晚收工后,得把第二天要用的材料码整齐,不然监理要罚款。强哥有个记着施工规范的旧本子,哪根梁要用多大的钢筋,哪个节点要加多少个箍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咱干的是良心活,”他边调直钢筋边说,切割机的“滋滋”声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认真,“楼盖起来是给人住的,偷工减料要遭报应。”有次我绑铁丝时少绕了一圈,被监理发现罚款两百,强哥替我垫了钱,却让我把施工规范抄十遍:“记不住就刻在脑子里,不然下次掉下去的可能就是你。”
脚手架的空隙间,藏着许多生活的重量。瓦工张叔的烟盒里总夹着张女儿的照片,说“等这栋楼封顶,就回家送她上大学”;木工老李的工具箱里锁着个存折,密码是他老伴的生日;甚至做饭的陈姨,每天都多蒸几个馒头,说“年轻人饭量大,别饿着”。有次暴雨冲垮了临时搭建的料棚,我们冒雨抢运钢筋,强哥把雨衣给了我:“你年轻,别冻感冒了。”他的工装被雨水泡得透湿,像贴在身上的铁皮,可扛钢筋时,脚步却稳得像座山。那天晚上,他发起高烧,却硬撑着说“没事,出出汗就好了”。

工棚的大通铺里,藏着许多不声张的体贴。谁的衣服破了,张叔会用补鞋的线帮忙缝补;谁想家了,老李会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的故事;强哥见我总吃咸菜,从家里带了瓶辣椒酱:“拌馒头吃,开胃。”有次我在脚手架上踩空,差点掉下去,是强哥一把抓住我的安全带,他的胳膊青筋暴起,吼道:“跟你说过多少遍,脚下要看清楚!”我吓得脸色发白,他却把我拉到安全地带,掏出皱巴巴的纸巾给我擦汗:“吓着了吧?歇会儿,我替你干。”
钢筋的阴影里,藏着许多向上的渴望。我的床头贴着张计划表,写着“攒够五万就回家开个汽修店”;强哥的枕头下藏着本《建筑识图》,说“想考个施工证,不当一辈子小工”;张叔的手机里存着女儿的录取通知书照片,每次打开都要擦一遍屏幕。有次加班到深夜,我们躺在钢筋堆上看月亮,强哥突然说:“你看这楼,一层层往上盖,多像咱的日子,只要肯搭脚手架,总有往上走的一天。”月光洒在他脸上,把眼角的皱纹照得像刀刻的,却也把他眼里的光映得格外亮。
今年夏天,项目主体结构封顶那天,工地上放起了鞭炮。我站在最高层的脚手架上,看着脚下初具雏形的楼房,突然觉得那些被我们绑在一起的钢筋,就像无数个普通人的命运,单独看很脆弱,拧在一起就有了支撑生活的力量。强哥拍着我的肩膀说:“看见了吧?这就是咱干出来的活,能住几十年呢。”他的手上缠着新的创可贴,那是早上固定钢筋时被划破的。

现在我依然在工地上干活,只是已经能独立完成钢筋绑扎了。前几天收到家里的电话,说妹妹考上了重点高中,我把这个月的工资寄回去,附言说“别省着,给她买台学习机”。挂了电话,看见强哥正在看新的施工图纸,他的《建筑识图》已经翻得卷了边。
夕阳把脚手架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把最后一根钢筋固定好,扳手“咔嗒”一声锁死节点。风从楼群间穿过,带着远处菜市场的叫卖声,突然明白,这些冰冷的钢管和钢筋,不只是建筑的骨架,更是无数人向上攀爬的梯子——有离开土地的勇气,有改变命运的决心,有在汗水里扎根的坚韧。
就像强哥说的:“脚手架搭多高,日子就能长多高。”每个在工地上忙碌的身影,都在用双手,把生活一点点架向更高的地方。
你见过正在建设的楼房吗?有没有想过,是谁用双手把它们一点点搭起来的?是那个总戴着安全帽的大叔,还是那个扛着钢筋健步如飞的年轻人?来聊聊吧,让我们知道,每个在工地上挥洒的汗水,都在悄悄浇灌着向上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