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群小太平鸟在中国农业展览馆的忍冬树上觅食，吸引了大批爱鸟者和摄影爱好者前往观鸟、拍摄。然而，当人们在近距离拍摄小鸟时，意外发生了。有市民向有事儿@新京报（微信公众号：知道News）反映，11月29日，两只小太平鸟在惊慌失措中撞上农业展览馆的大玻璃后死亡。这一鸟撞话题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引发爱鸟人士的广泛讨论。

记者从农业展览馆获悉，接到爱鸟人士反映的情况后，已第一时间将“涉事”玻璃用绿布进行遮挡，避免再次发生鸟撞。相关负责人呼吁，请公众文明观鸟，并保护观鸟区域的生态环境。

专家表示，设计和建设鸟类友好型建筑，或者改造已有的建筑，可以减少鸟撞悲剧的发生。

11月29日，农业展览馆5号馆前聚集了很多摄影爱好者和观鸟者。受访者供图

两只小太平鸟疑似受惊后撞上玻璃幕墙

今年冬天，农业展览馆迎来“小精灵”——多只太平鸟和小太平鸟，它们会在农业展览馆的忍冬树上享用红红的果实。这些新“朋友”的到来让观鸟爱好者们很兴奋，也让热衷“打鸟”的摄影爱好者跃跃欲试。“以前北京也有太平鸟，但是在我的印象里没有今年这么多。”观鸟爱好者陈爽（化名）说。

11月29日下午，陈爽背着相机来到农业展览馆，发现几十名摄影爱好者的“长枪短炮”已经对准太平鸟，有的镜头离鸟很近。“现场有人说话、有人抽烟，还有人在追赶太平鸟。”陈爽回忆说，现场有热心市民劝阻，但是没人听。

“我们只要欣赏到小鸟就心满意足了，能拍就拍一张，但是有些摄影爱好者的主要目的是‘出片’。”陈爽认为，嘈杂的环境、逼近的镜头，令小鸟不安。

从陈爽发给记者的视频中可以看到，小鸟栖息觅食的忍冬树长得不高，树的四周被摄影者的“长枪短炮”包围。当天下午3点多，陈爽迅速抓拍了几张太平鸟的照片后离开了农展馆，“现场实在太多人了，希望能给小鸟安静一些的环境。”

离开不久，陈爽就在观鸟群里看到了坏消息：两只小太平鸟撞上农展馆的窗玻璃，生死未卜。

12月9日，记者联系上当时在现场的观鸟爱好者Jane（网名）。据其介绍，事发前，有一名中年男子一直拿着相机靠近小鸟，“有人提醒他走得太近了，但他依然一直往前靠。”Jane回忆，两只鸟似乎被惊到了，展翅往上飞，一下子撞到展览馆的玻璃上。

陈爽也从朋友处听说，小鸟受到惊吓，慌乱中飞起，不小心撞上了玻璃，跌落在草地上。

Jane回忆说，“有一个鸟友找来纸盒子把小鸟装起来，试图让它们自己缓过来。但估计撞得太狠了，我还捧了一会儿纸盒子，摸了摸小鸟，可惜已经感受不到多少体温了。”

11月29日，撞到玻璃后，两只小太平鸟跌在草坪上。受访者供图

北京林业大学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徙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员贾亦飞告诉记者，太平鸟在全球有三种，太平鸟、小太平鸟和雪松太平鸟，其中前两种在北京的冬天相对常见，雪松太平鸟主要分布在北美，在亚太地区没有分布。

由于太平鸟、小太平鸟长得漂亮，在北京的认知度比较高，是北京典型的冬候鸟，以往有人抓捕它们作为观赏鸟饲养，在很多古代绘画中都有体现。太平鸟尾羽末端为明黄色，俗称“十二黄”。小太平鸟尾羽末端为绯红色，俗称“十二红”，二者目前都属于“三有”保护动物。

在农展馆区域栖息的小太平鸟。受访者供图

“涉事”大玻璃已用绿布遮挡

12月9日，记者来到农业展览馆，在五号馆外，找到了小太平鸟栖息觅食的忍冬树。此时，忍冬树上的小红果依然很多，但在记者等候的一个多小时里，并未看到小太平鸟的踪迹，现场只有四名摄影爱好者拿着相机等待拍鸟。他们距离忍冬树有一段距离，也没有高声喧哗。

记者注意到，忍冬树正对农业展览馆玻璃幕墙的位置遮挡着绿布。农业展览馆的墙体上有较多大块玻璃，阳光下，玻璃倒映着天空、树木，清晰可见。

农业展览馆后勤服务处处长张建红介绍，最近几天，来农展馆觅食的太平鸟少了很多，“前一阵子，来观鸟、拍鸟的市民最多一天有两三百人。”

事发后，有热心市民反映农展馆玻璃幕墙存在鸟撞风险。张建红表示，接到市民反映后，他们当天下午就将玻璃用绿布进行了遮挡，以免再次发生鸟撞。

12月9日，农业展览馆的玻璃上拉上了绿布，几名摄影爱好者在拍鸟。新京报记者 吴婷婷 摄

农展馆回应：将完善防鸟撞举措

不过，这一应急举措仍让爱鸟人士有些担心。观鸟志愿者亚妮（化名）介绍，农业展览馆绿化条件较好，一年四季都有各种鸟类活动，是热门观鸟地。她建议，在易发生鸟撞的玻璃处张贴5厘米间距的白色圆点状防鸟撞贴纸，或其他带有明显花纹的贴纸，以确保此处鸟类的安全。

陈爽也建议，如果观鸟人员较多，馆方可提前拉起隔离带，确保公众与小鸟保持安全距离，“这样大家既可以观鸟、拍鸟，也不会因为个别人的行为打扰到小鸟栖息觅食。”Jane认为，发生鸟撞事件，一方面是人为惊吓，另一方面是对不文明行为缺乏监管。

张建红说，往年农展馆从未发生过鸟撞，前几日发生鸟撞后，馆方也在积极与爱鸟人士沟通，商讨更加可行的防鸟撞方案，“农展馆有很多展览，如果单纯用防鸟撞贴纸，也不太符合展览馆的展陈需求。所以我们在防鸟撞的方面还需要更详细、周全的考虑。”张建红也呼吁市民文明观鸟、拍鸟，不要惊吓到鸟类，同时也保护好观鸟区域的生态环境。

专家：鼓励更多建筑通过改造加入防鸟撞行列

鸟撞，指鸟类因玻璃透明与反光的特性而无法辨认出玻璃的存在，与建筑或玻璃相撞，导致受伤或死亡。

昆山杜克大学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李彬彬曾深度参与过鸟撞研究项目，她告诉记者，仅次于流浪猫捕食，鸟撞问题是第二大威胁鸟类生存的人为因素，已在世界范围内成为重要的鸟类保护课题。

据她介绍，鸟撞发生的原因有三个。首先，夜间迁徙的鸟类会被城市夜间灯光吸引，飞向光源，撞上看不见的玻璃。其次，建筑大面积使用玻璃幕墙，其透明的特性会造成可穿透的假象，鸟类无法识别玻璃障碍物导致撞击死亡。玻璃还会反射出周边的天空和植被，让鸟类误认为是自然景象，继续飞行时导致撞击。此外，天气原因也可能导致鸟类更容易进入城市。晴朗和极端恶劣的天气更容易发生鸟撞。

目前，设计和建设鸟类友好型建筑，或者改造已有的建筑，可以减少鸟撞这一空中悲剧的发生。李彬彬表示，建筑在设计建设之初，就可以减少大面积玻璃的使用，必须使用玻璃的话，可以选择蚀刻玻璃或彩釉玻璃等低反射率的玻璃，以防给鸟类造成可以穿过的错觉。

部分既有建筑可以进行改造，在玻璃上粘贴带有纹路、波点或者不规则图案的贴纸、贴膜。“需要注意的是，图案之间的距离要小于5厘米，让鸟类认为其伸开翅膀飞不过这些‘障碍物’，以此减少鸟撞的发生。”她说。

未来如何鼓励更多建筑通过改造加入防鸟撞的行列？李彬彬介绍，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可以为愿意实施改造的建筑进行指导和帮助，或资助其贴膜的采购。

探索：北京林业大学部分玻璃贴上防鸟撞贴纸

一年前，北京林业大学星泉广场原本透明的多块玻璃护栏就已贴上了波点贴纸，上面还绘制了不同的鸟类图案。贾亦飞介绍，校园目前有三个场所布设了防鸟撞贴纸。室外的透明玻璃没有采光等需求，所以除了传统波点元素，还有鸟状贴纸设计，起到装饰和宣教功能。室内玻璃则考虑采光和视野问题，主要采用了波点贴纸。

据他介绍，该校和谐家园志愿者协会成员开展了校园鸟撞监测。监测发现，贴上贴纸后的一年以来，在增加了监测强度的同时，校园中发生鸟撞的次数较往年有所减少。防鸟撞贴纸并不会100%杜绝鸟撞，仍会有个别情况，但次数确实少了。

北京林业大学，多块玻璃护栏贴上了波点贴纸。受访者供图

■知道多一点

调查显示：城市低层建筑为鸟撞主要风险区域

2025年9月，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2025年度报告发布。据报道，该报告显示，在2024年秋季至2025年春季的系统性调查中，共记录729起鸟撞事件，涉及846只鸟类个体。整体死亡率较高，约86.4%的鸟类因鸟撞死亡，其中春季死亡比例高达90%，反映出鸟撞对鸟类种群的严重威胁。

从受影响类群来看，鸟撞主要集中在雀形目的柳莺科、鸫科与噪鹛科等迁徙性群体。其中，黄眉柳莺、褐柳莺、灰背鸫、珠颈斑鸠等为高发物种，显示出迁徙性鸟类在通过城市环境时面临较大风险。城市化适应性较强的物种，如珠颈斑鸠、白头鹎及麻雀，因常栖息于建筑周边而鸟撞风险较高，而迁徙性物种则在迁徙季节受到玻璃反射和光污染影响，风险显著上升。

报告显示，鸟撞的发生不仅与鸟类本身的迁徙和活动特征相关，还与建筑周边环境、建筑结构和方位等多种因素密切联系。调查显示，鸟撞发生率与玻璃覆盖比例呈显著正相关。当玻璃覆盖率超过40%时，鸟撞发生率随之显著增加，并在81%-100%区间达到最高值。鸟撞事件主要集中在6层以下的低层建筑。2024年秋季，4层-6层建筑的鸟撞数量达到222只，2025年春季仍高达160只，均显著高于高层建筑。合并数据后发现，21层以上高层建筑的鸟撞概率相对较低，说明在城市中广泛分布的低层建筑（六层以下）是鸟撞的主要风险区域。

调查还发现，鸟撞在建筑物的东面与西面最为集中。两季合计，东面发生209起，西面192起，均显著高于南北两侧。尤其是东面，即使在整体鸟撞数量较少的春季，仍然保持最高的鸟撞比例。这一结果可能与光照条件及建筑布局有关。

新京报记者 吴婷婷 张璐

编辑 白爽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