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里的沈慕安是个爱花如命的主,家里一方大院子,种满了稀奇古怪的花草,平日里总引得路人驻足。
可近来,沈慕安却愁眉不展,往日开得轰轰烈烈的花草,竟接二连三蔫了下去,花朵耷拉着脑袋,草叶枯黄卷曲,整个院子死气沉沉的。

这天,沈慕安正对着枯花叹气,院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好友柳长风。
柳长风探头往院子里扫了眼,咋舌道:“沈兄,你这院子怎么变成这般模样?正是开花时节,反倒一片衰败,怕不是好兆头。”

他接着问:“近来除了花草,还有别的烦心事吗?”
沈慕安心里憋得慌,皱起眉头:“还真让你说着了,生意一落千丈,妻子林氏前些日子闹别扭回了娘家,事事都不顺。”

柳长风摸了摸下巴,沉吟半晌:“我那儿新近得了个宝贝,本想自己留着,既然兄弟有难,自然不能藏私,你随我去瞧瞧?”
沈慕安眼睛一亮,连忙追问:“柳老弟所说的宝贝,到底有何妙用?”
柳长风笑而不答:“现在说不准,你随我去一看便知。”
一番故作神秘,勾得沈慕安好奇心爆棚,当即锁了院门,跟着他出了门。
路上,不少百姓见了沈慕安都热情打招呼,他一一颔首回应。
沈慕安在苏州城声望极高,虽家境殷实,却从不跋扈,时常接济百姓,大家都叫他“沈大善人”,把他当活菩萨敬重。
到了柳长风家,沈慕安才算清静下来。柳长风也是爱花之人,院子里的花姹紫嫣红,鲜活欲滴。
沈慕安走到一簇梅花前,啧啧称奇:“我一直以为自己养花本事无人及,今日才知天外有天,盛夏梅花竟开得这般娇艳!”
柳长风摆了摆手,笑道:“惭愧,我没这本事,全靠这个宝贝。”说着从水井里捞起个手掌大的花瓶。
这花瓶虽小,工艺精巧,红白花纹恰似穿红纱裙的女子,模样动人。
沈慕安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这……这是什么物件?”
柳长风爱惜地摩挲着:“这叫美人瓶,任何种子放进去,瞬间就能开花,如今你比我更需要它。”说着递了过去。
沈慕安又惊又喜,连忙接过,心里却犯嘀咕:世上真有这般神奇的东西?
柳长风似看穿他疑虑,从花丛摘了粒种子放进瓶里。
沈慕安握着花瓶,突然一阵刺骨寒意袭来,吓得“哇呀”大叫,险些摔了瓶子。
眨眼间,一朵鲜艳的花从瓶口缓缓升起,看得他目瞪口呆,彻底信了柳长风的话,连连道谢后捧着花瓶回了家。
自从有了美人瓶,沈慕安便很少出门,整日往瓶里丢种子。
不过两天,他家院子又恢复生机,花草繁盛得比从前更甚。
奇怪的是,花儿一开,他的生意竟日渐红火,回了娘家的林氏也主动回来了。
林氏见他整日笑得合不拢嘴,好奇问道:“夫君,近日有什么喜事?这般开心。”
沈慕安正想找人分享,便把美人瓶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
林氏又惊又奇,接过花瓶翻来覆去查看,手感怪异,比普通花瓶重些,纹路凹凸,细看还有小气孔,味道也古怪。
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又很快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当晚,沈慕安做了个梦。梦里他不小心摔碎了美人瓶,正伤心时,瓷片竟自行复原。
一阵寒意袭来,花瓶里缓缓钻出个小人儿,皮肤白皙,身着轻薄红纱,身姿曼妙。
小人儿慢慢走到瓶外,瞬间长到常人大小,朝着沈慕安勾手指,笑盈盈道:“小女月瑶,仰慕沈老爷善良,愿好好招待一番。”
沈慕安看着眼前美人,再想起家中泼辣的林氏,心里一动,便跟着她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眼前升起一阵浓雾,穿过浓雾,竟到了一处仙境般的地方。
七八个衣着艳丽的女子捧着酒杯围上来,频频劝酒,又唱又跳,哄得他乐不思蜀,渐渐放下了戒心。
另一边,林氏也做了个噩梦。梦里她从娘家回来,院门紧闭,翻墙进屋后,听见屋内传来男女嬉笑之声。
探头一看,沈慕安喝得满脸通红,正和一群女子寻欢作乐。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拿起扫帚就打了过去。
沈慕安连连喊冤,说自己是被蛊惑的,可那些女子却哭哭啼啼,说是被他带来的。
沈慕安怕事情败露,竟一把火将她们烧了,火光中女子的惨叫声让林氏心头发紧。
一阵鸡叫惊醒了林氏,扭头却不见沈慕安的身影,喊了半天也没人应。
起身查看,发现屋内有许多凌乱的脚印,顺着脚印追到院外,越走越荒凉。
脚印最终在一处坟包前消失了,林氏走上前,只见沈慕安躺在坟前,怀里还抱着美人瓶,脸上通红,满身酒气。
她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你怎么跑到这儿睡觉?”
沈慕安想起梦里的情景,咧嘴一笑,却不敢说实话,只谎称自己梦游。
林氏哪里肯信:“嫁你三年,从没听说你梦游,还能喝得满身酒气?”
说着,她揪起沈慕安的衣领,赫然看到上面的唇印,当即给了他一巴掌:“我看你是半夜出去寻欢作乐了!”
沈慕安被打得晕头转向,满腹委屈,只得把梦里的事说了出来。
林氏结合自己的梦,目光落在美人瓶上,心知这瓶子古怪,一把夺过来就扔在了地上。
沈慕安慌忙去接,却已来不及,可奇怪的是,花瓶掉在地上竟没碎,骨碌碌滚了几圈后自己立了起来。
阳光正好,二人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吓得浑身冷汗。
沈慕安想去柳长风家讨说法,可找了一整天,都没人见过柳长风,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只好抱着花瓶悻悻而归。
夜里,夫妻二人都知道花瓶有问题,翻来覆去睡不着。
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花瓶碎裂的声音,睁眼一看,一个绝色女子正从瓶中走出。
女子缓缓走到沈慕安跟前,抚摸着他的脖颈,柔声道:“沈老爷睡不着,不如陪我去个好玩的地方?”
沈慕安吓得浑身发抖,这才明白昨晚不是梦。
他壮着胆子怒斥:“你这妖女是谁?我一生行善积德,问心无愧,不怕你作祟!”
女子轻笑:“是吗?你不认得我了?”话音刚落,她的容貌突然变了。
沈慕安吓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笑得凄凉:“自然是怕你忘了我。”说着,她身上燃起一团火焰。
瞬间被烈焰吞没,变得黑漆漆一片,没了往日的美貌。
沈慕安再也扛不住恐惧,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烧伤的女子冷笑一声,恢复了原貌,看向林氏:“同为女子,我知你是好人。”
她接着说:“有些人表面衣冠楚楚,内里却是恶人,望你擦亮双眼,早日脱离苦海。”
说完,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花瓶。
林氏惊魂未定,想起女子的话,心里疑窦丛生,却不愿相信丈夫是那样的人。
辗转反侧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林氏见沈慕安醒了,连忙追问:“昨晚瓶里的女子,你以前认识?”
沈慕安想起昨晚的场景,额头冒冷汗,强装镇定:“怎么可能认识?别瞎想。”
他看了眼桌上的花瓶,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扭头出了门。
可他没去找柳长风,反倒朝着城郊的古刹走去。
见到寺里的老和尚,沈慕安急声道:“师父,您之前说多行善事就能摆脱那女子,可她现在又回来了,还想要我的命!”
他接着说:“您救救我,多少银子都愿意出,修缮古刹也无妨!”
老和尚咳嗽几声,猛然睁开眼,双眼血红,看得沈慕安心头一紧。
沙哑的声音响起,字字诛心:“施主害人不浅啊!当年我再三问你是否据实相告,你说毫无隐瞒。”
老和尚顿了顿,叹道:“我见你看似诚恳才信了你,却没想到一时糊涂,害了自己,也害了那位苦命女子。”
“万事有因必有果,你若想解脱,必须承认自己的罪行,唯有你能救自己。”说完,便下了逐客令。
沈慕安浑浑噩噩走出古刹,让他认罪绝无可能。
如今他好不容易成了苏州城的富户,若是当年的事败露,不仅名声尽毁,小命也难保。
回到家,他抓起花瓶就扔出了门外,可到了晚上,花瓶竟自己回来了。
之后每晚,都有女子的身影在他身旁徘徊。
不过三天,沈慕安就变得面黄肌瘦,眼窝深陷。
林氏察觉不对,再三追问,他却始终闭口不言。
林氏担惊受怕,连夜回了娘家。
又过了三天,沈慕安再也受不了日夜的折磨,跌跌撞撞跑到衙门,揭发了自己当年的罪行。
原来,瓶中女子名叫月瑶,曾是红袖坊的头牌,貌美如花,许多公子哥花千金只为见她一面。
可月瑶有规矩,不投缘的人,再多银子也不见;投缘的,分文不取也愿相见,沈慕安便是后者。
八年前,沈慕安还是个屡试不第的书生,浑浑噩噩来到红袖坊,恰好遇见月瑶。
他饱读诗书,又懂花草,二人一见如故,很快成了知己,渐渐生出情愫,成了恋人。
后来沈慕安找到发财的门路,放弃了科举,月瑶真心为他高兴。
一晚温存后,月瑶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满金银首饰,床底下还有个大箱子,全是珠宝钱财。
沈慕安又惊又喜,忙问来历,月瑶笑道:“都是客人送的,我早就可以赎身,只是没遇见知心人。”
她接着说:“如今遇见你是我的福气,我想用这些钱赎身,以后跟着你。”
沈慕安盯着钱财,心思活络起来:“不如先把钱给我,让我站稳脚跟,等我有钱了再赎你,一定不辜负你。”
可月瑶不肯,这是她多年积攒的心血,怕钱给了他血本无归,自己一辈子困在红袖坊。
沈慕安见她不同意,恶念丛生。
几天后,他趁月瑶熟睡,想悄悄偷钱,却被发现。
争夺间,他不小心撞翻烛台,大火瞬间蔓延。
沈慕安见状,带着钱慌忙逃窜,又怕事情败露,反锁了房门,任由大火吞噬了月瑶。
靠着月瑶的钱,沈慕安渐渐发家,成了沈老板。
事后他心中愧疚,却不敢承认,找到老和尚求助,谎称是不小心引燃大火。
老和尚让他多行善事抵消罪孽,他便刻意伪装成善人,久而久之,竟真的忘了自己的恶行。
真相大白后,知府当即判了沈慕安的罪。
而那个美人瓶,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午夜时分,花瓶再次碎裂,月瑶从瓶中走出,对着柳长风连连道谢。
柳长风挥了挥手,月瑶落泪,悄然离去。
暗夜里,柳长风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女子的脸,正是当年红袖坊的老妈妈。
老妈妈知晓内情,没有直接拆穿沈慕安,而是和月瑶的魂魄联手。
月瑶藏在瓶中,她化作柳长风,一步步引诱沈慕安认罪。
这一出美人瓶计,终让恶人有恶报,善者得解脱。
沈慕安的丑事败露,林氏虽是可怜人,却也算是因祸得福,摆脱了这个虚伪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