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林默。
人如其名,沉默的大多数。
在这座城市挣扎了五年,才终于攒够首付,买下了这个老破小二手房。
虽然房子旧了点,小区老了点,但好歹是个家。
一个能让我卸下疲惫,喘口气的地方。
我最喜欢的就是客厅那个小阳台。
下午的时候,阳光能洒进来半米。
泡杯茶,看看楼下的行人,觉得日子也还能过下去。
直到楼下那家“好味香”饭店开业。
开业那天,鞭炮震天响。
我还想着,挺好,以后吃饭方便了。
可没过几天,我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家的巨型排风扇,正好装在我家客厅窗户的正下方。
那个位置,刁钻得让人怀疑人生。
每天一到饭点,那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嗡——”
巨大的轰鸣声准时响起。
感觉整面墙都在跟着震动。
这还不算完。
紧接着,就是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辣椒、油脂和不知道什么香料味道的油烟。
直愣愣地往上冲。
像一条黄色的毒龙,精准地灌进我的窗户。
我才晾出去的白衬衫,半小时就能染上一股挥之不去的饭馆味。
窗户?
根本不敢开。
夏天屋里像蒸笼,也得忍着。
除非你想让整个家变成烟熏厨房。
我找过饭店老板,一个叫赵大刚的中年男人。
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根小拇指粗的金链子。
第一次去,我还挺客气。
“赵老板,您好,我是楼上的住户。”
“您这个排风扇,正好对着我家窗户,您看能不能想想办法,调整一下方向或者加长一下管道?”
赵大刚正拿着计算器算账,头都没抬。
“调整?往哪儿调?碍着你什么事了?”
“油烟和噪音都挺大的,家里没法开窗。”
他这才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全是无所谓。
“开饭店就这样,有点油烟不正常吗?”
“大家邻里邻居的,互相体谅一下。”
“我这儿忙着呢。”
第一次沟通,就这么不痛不痒地结束了。
我体谅你,谁体谅我?
油烟一天比一天凶猛。
我的耐心一天比一天减少。
窗台上很快就积了一层黏糊糊的油污。
用手一摸,腻得慌。
连放在窗台上的绿萝叶子都开始发黄打蔫。
这可真是绝了。
我又去找了他两次。
一次比一次效果差。
赵大刚的态度一次比一次不耐烦。
第三次,他直接把手里的抹布摔在桌子上。
“我说你有完没完?”
“天天来叽叽歪歪,影响我做生意你知道吗?”
“排风扇就装那儿了,法规允许!”
“你觉得吵?觉得油?”
“受不了你搬走啊!”
“或者,”
他凑近一步,脸上横肉堆起一个挑衅的笑,
“有本事你把它砸了!”
“有本事你把它砸了!”
这句话像根钉子,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当时气得手都在抖。
血往头上涌。
真想抄起什么东西就干下去。
但我不能。
我不是那种人。
我也知道,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问题变得更糟。
我看着他嚣张的嘴脸,还有旁边几个店员看热闹的眼神。
我死死攥紧了拳头。
指甲掐进掌心,生疼。
硬是把那口气咽了回去。
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身后传来他得意的笑声和店员们的窃窃私语。
回到家,我看着被油烟笼罩的窗户。
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愤怒,委屈,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我一个普通上班族,每天早出晚归,挣点辛苦钱。
只想有个安身之所。
怎么就这么难?
跟这种滚刀肉,讲道理没用,硬碰硬更吃亏。
难道真就这么忍了?
像他说的,受不了就搬走?
可我凭什么搬?
这是我的家!
那几天,我情绪低落到极点。
上班没精神,吃饭没味道。
晚上被噪音吵得睡不着,或者睡着了又被熏醒。
整个人都快神经衰弱了。
我去找过社区。
社区的工作人员倒是来了,和稀泥。
“哎呀,远亲不如近邻,赵老板,你也注意点影响。”
“林先生,你也理解一下,做生意不容易。”
最后不了了之。
赵大刚当着社区人的面满口答应“看看怎么办”,人一走,一切照旧。
我甚至动了卖房子的念头。
可一想到要因为这种破事,离开自己辛苦营造的小窝,就觉得憋屈得要吐血。
正当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坐在满是油烟的阳台上发呆。
看着楼下那个不断喷吐污浊气体的铁家伙。
心里恨得痒痒的。
忽然,我注意到一件事。
因为长期油污侵蚀,排风扇外面的金属防护网已经有些锈蚀了。
叶片转动时,似乎也没那么平衡了,带着一种细微的、不正常的摩擦声。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火柴,亮了一下。
砸了它?
那是野蛮人的做法,而且违法。
但如果是它自己坏了呢?
这个想法让我心跳加速。
我开始冷静下来,不再是单纯的愤怒。
我上网查资料,研究排风扇的结构。
它核心部分是电机,需要散热。
如果散热孔被什么东西黏住,会影响散热,增加电机负荷,加速磨损。
而且,如果是黏糊糊的东西,还会吸附更多油烟灰尘,形成恶性循环。
什么东西无色无味(相对不易察觉),又黏糊糊,还能慢慢腐蚀金属呢?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常见的东西——风油精!
对,就是那种小小玻璃瓶里的绿色液体。
它挥发慢,有轻微的刺激性,关键是,那种黏腻感。
如果每天滴一点,精准地滴进电机的散热孔……
我跑到楼下药店,买了好几盒风油精。
晚上,我站在窗边,看着下面轰鸣的排风扇。
心里有点打鼓。
这样做,是不是太阴险了?
但一想到赵大刚那张嚣张的脸,那句“有本事你砸了”。
我那点犹豫立刻就没了。
对付不讲理的人,也许只能用点非常规手段。
我不是要彻底毁掉它,我只是想让它“病”得合理一点。
行动开始了。
我找了一根细长的塑料吸管,剪成合适的长度。
每天凌晨四五点,饭店最安静,街上也没人的时候。
我就悄悄起床,来到窗边。
用吸管蘸上足够量的风油精。
小心翼翼地,对准排风扇电机外壳的缝隙和散热孔。
轻轻滴下去。
一滴,两滴……
绿色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渗入金属内部。
空气中弥漫开一阵提神醒脑的薄荷脑和樟脑味儿。
很快就被残余的油烟味盖住了。
第一天,没什么变化。
排风扇依旧轰鸣,油烟依旧肆虐。
赵大刚依旧在店里大声吆喝。
第二天,依旧。
第三天,我似乎感觉那轰鸣声里,夹杂了一丝更明显的杂音。
像是有个轴承在干摩擦。
一个星期后。
变化明显起来了。
先是饭店的服务员在抱怨。
“老板,这排风扇声音怎么越来越难听了?吵得头疼。”
赵大刚骂骂咧咧:“就你事多!机器还能没个声音?”
接着,有熟客吃饭的时候提出来。
“赵老板,你们家这炒菜味儿是不是变了?好像沾了点说不出的怪味?”
“胡说八道!我们一直这味道!”
赵大刚嘴上硬,但还是狐疑地看了看厨房方向。
我站在窗口,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甚至有点想笑。
第十天左右。
排风扇的噪音已经变成了一种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咆哮。
像是垂死挣扎的野兽。
排烟效果也大打折扣。
厨房里的油烟开始倒灌进餐厅。
客人们咳嗽着,抱怨着。
差评开始出现在外卖平台和点评软件上。
“环境差,油烟味重。”
“机器噪音太大,影响就餐。”
“菜好像串味了,有一股莫名的清凉感?”
赵大刚明显急了。
他叫来了维修工。
我透过窗户缝,看到维修工拆开排风扇外壳。
然后大声对赵大刚说:“老板,你这电机怎么回事?”
“里面糊了一层又黏又绿的东西,散热不行,轴承也磨损得厉害!”
“这得大修!或者干脆换新的!”
赵大刚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放屁!怎么会进这种东西?”
“我哪知道!看起来像是什么药水……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维修工意有所指。
赵大刚猛地抬头,目光唰地一下射向我家窗户。
我早在他抬头前,就轻轻拉上了窗帘。
我知道,他怀疑我了。
但他没有证据。
他只能看着维修工,脸色铁青。
维修后,排风扇勉强能用了,但状态大不如前。
赵大刚的成本增加了。
生意却一天比一天差。
他脸上的横肉好像都松弛了些,没了往日的神气。
偶尔看到他对着电话点头哈腰,估计是在跟供应商或者房东说好话。
再后来,听到他和老婆在店里吵架。
女人尖利的声音隐约传上来:“早就叫你别那么横!现在好了……”
他老婆之前也是个帮腔的,现在也开始埋怨了。
我依旧每天凌晨,准时滴下我的风油精。
像完成一个庄严的仪式。
差不多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
敲门声响起。
很重,带着一股火气。
我透过猫眼一看,是赵大刚。
他一个人,脸色晦暗,眼袋很深。
我平静地打开门。
“有事吗,赵老板?”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怀疑,但更多的是疲惫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窘迫。
“林……林先生。”他嗓子有点哑。
“咱们聊聊?”
“聊什么?排风扇的事?不是已经修好了吗?”我故作惊讶。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林先生,明人不说暗话。”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我态度不好。”
“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行不行?”
“我求您了!”
他说着,声音竟然带上了哽咽。
一个之前那么嚣张的大男人,此刻站在我家门口,几乎要哭出来。
“我这小店,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再这样下去,就得关门了。”
“我一家老小就指望这个店吃饭啊……”
他低着头,肩膀塌了下去。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
心里没有预想中的狂喜。
反而有一种异常的平静。
甚至有点可怜他。
但一想到我之前受的那些罪,那些有窗不能开、有家不能待的日子。
那点怜悯就消失了。
都是自作自受。
“赵老板,你这是什么话?”
“我怎么听不懂?”
“我就是个普通住户,能对您的排风扇做什么?”
我语气平淡。
赵大刚抬起头,眼睛红了。
“林先生,我知道是您……”
“除了您,没别人了。”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您说,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东西……恢复正常?”
“只要您开口,我都照办!”
我知道,火候到了。
“第一,”我看着他,“三天之内,把排风扇移机,或者加装足够长的管道,确保油烟和噪音不再影响我家。”
“第二,为你之前的态度,公开道歉。就在你们店门口贴个告示,说明情况。”
“能做到吗?”
赵大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能!能!一定能!”
“我明天就找人来改!”
“告示我今晚就写!”
“林先生,谢谢!谢谢您!”
他几乎要鞠躬了。
三天后。
排风扇被移到了远离我家窗户的另一个角落,并且加装了长长的、通向楼顶的管道。
“好味香”饭店门口,贴着一张醒目的道歉信。
大致内容是本店排风扇之前对楼上住户造成困扰,现已整改,深表歉意云云。
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意思到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打开紧闭已久的窗户。
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和青草气息,温柔地吹进来。
吹散了屋里最后一丝油腻味。
我深吸一口气。
感觉像是重获新生。
楼下的赵大刚,看到我开窗,下意识地想躲,又勉强挤出个笑脸,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之后,他家生意慢慢有了点起色,但听说比以前规矩了很多。
至少,再也不敢把油烟对着别人家窗户直排了。
而我,继续着我的平凡生活。
只是阳台上那盆蔫了的绿萝,我给它换了土,细心照料。
没过多久,竟然又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生命总是顽强的。
就像人,总得在憋屈里,学会给自己找一口喘气的机会。
甚至,是反击的勇气。
当然,得用脑子。
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时候,面对蛮横无理的人,声嘶力竭的抗争未必是最有效的。
冷静下来,找到对方的弱点,用一种看似微不足道、却持续不断的方式去施加压力。
反而能收到奇效。
风油精,滴穿了嚣张。
也滴来了我久违的宁静。
这感觉,比当场砸了那排风扇,要爽得多。
也踏实得多。
随着排风扇问题的解决,林默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但新的波澜正在暗处酝酿。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上班,下班,回到我安静的小窝。
能自由开窗的感觉真好。
晚上听着风声入睡,而不是那个破风扇的嚎叫。
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我和楼下赵大刚,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那天下班回家。
我刚走到单元门口。
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踱步。
是赵大刚。
他看见我,脸上立刻堆起那种不太自然的笑。
“林先生,下班了?”
我点点头,没打算多聊,就想侧身过去。
“那个……林先生,等等。”他叫住我,搓着手,有点局促。
“还有事?”我停下脚步。
“是这么个事……”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上次那个事,多谢您高抬贵手。”
“过去了就过去了。”我淡淡地说。
“是是是,过去了。”他连连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林先生,您用的那招,真是这个!”
他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什么招?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心里一紧,脸上不动声色。风油精的事,我绝不会承认。
“明白,明白,您不说我也懂。”赵大刚一副“我懂”的表情,笑得有点猥琐,“我就是想……请教您一下。”
“请教我什么?”
“就是……怎么才能像您这样,悄无声息地……”他比划着,找不到合适的词,“……解决问题。您这手段,高明!”
我心里冷笑。
这是把我当成了用什么阴损招数的专家了?
“赵老板,你搞错了。”我正色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住户,希望有个安静的居住环境。你们整改了,问题解决了,就这么简单。没什么手段。”
说完,我不再理他,直接转身上楼。
他在后面“哎”了两声,也没再跟上来。
我以为这就算是个小插曲。
没想到,这才是麻烦的开始。
几天后,我听到楼道里有争吵声。
开门一看,是赵大刚和隔壁单元一楼的王阿姨。
王阿姨指着赵大刚放在后墙根的几个泔水桶,气得脸通红。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桶不能放这儿!招苍蝇老鼠不说,味道多大啊!”
“我们这栋楼好多老人孩子,受不了这味!”
赵大刚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王阿姨,这后院又不是你家的,我放几个桶怎么了?”
“饭店天天产生泔水,我不得找个地方放?”
“你找别的地方!不能放这儿影响大家!”王阿姨不依不饶。
“我就放这儿了!有本事你把它扔了!”赵大刚脖子一梗,语气和当初对我说“有本事你砸了”如出一辙。
我皱皱眉,关上了门。
不想掺和。
这赵大刚,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对我是暂时服软了,对别人还是那么横。
但这事,好像没那么容易完。
又过了两天,晚上十点多,我正准备睡觉。
听到有人轻轻敲我的门。
很轻,带着犹豫。
我透过猫眼一看,是王阿姨。
她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
我打开门。
“王阿姨,这么晚了,有事吗?”
王阿姨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林啊,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阿姨您进来说。”
王阿姨摆摆手,把水果递过来。
“不了不了,就说两句话。这点水果,你拿着。”
“阿姨,这怎么好意思,您有什么事直说。”我推辞着。
王阿姨叹了口气。
“唉,就是楼下赵大刚那个泔水桶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我点点头。
“我们几家受影响大的,去找他理论好几次了,没用。”
“社区也找了,他还是那样,耍无赖。”
“我们真是没办法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期待。
“小林,我们听说……上次你治他那个排风扇,治得挺……挺有效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
风油精的事,看来还是传出去了。
虽然没人有证据,但赵大刚那张嘴,加上他当时求我的样子,难免有人猜测。
“阿姨,那事是他们自己整改的。”我赶紧澄清。
“我知道,我知道。”王阿姨一副“我懂”的表情,和那天赵大刚一模一样,“阿姨不是让你去干坏事。”
“就是……你看,咱们都是老邻居,住了这么多年。”
“现在被这么个无赖欺负,实在是……”
“你脑子活,有文化,能不能帮大家想想办法?”
“总不能一直让他这么嚣张下去吧?”
我看着王阿姨恳求的眼神,又想到赵大刚那副嘴脸。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有点说不出口。
我不是什么侠客,也不想当出头鸟。
但那种被无赖憋屈的感觉,我太懂了。
而且,如果这次不管,下次他可能还会变本加厉,说不定又搞出什么新花样影响到我。
邻里关系也会越来越僵。
于公于私,似乎都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阿姨,这事……我得想想。”我没有立刻答应。
“哎,好,好!你想想!不着急!”王阿姨见我没一口回绝,顿时高兴起来,硬是把水果塞到我手里,“水果你一定拿着,一点心意!”
送走王阿姨,我关上门,看着那袋水果,心里有点乱。
帮,怎么帮?
难道再用一次风油精?
那也太明显了,而且对泔水桶根本没用。
得想个更聪明,更合法,还能一击致命的办法。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角落。
几个巨大的绿色塑料桶歪歪扭扭地堆在那里。
即使在五楼,似乎也能隐约闻到那股馊臭味。
赵大刚正从后厨出来,把一个黑色塑料袋扔进桶里。
动作粗暴,习以为常。
他抬头,正好看到窗口的我。
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忌惮和讨好的复杂表情,冲我点了点头。
我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窗帘。
这次,不能再是小打小闹了。
得让他真正痛到骨子里。
让他以后再也不敢犯。
我得好好谋划一下。
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面上一切如常。
暗地里开始仔细观察。
赵大刚的泔水是怎么处理的?
每天什么时候有收泔水的人来?
那些桶具体放在什么位置,违反了哪些规定?
我甚至偷偷查了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
关于餐饮企业餐厨垃圾的处理,有明确的规定。
必须由有资质的单位统一收集、运输和处理。
不能随意堆放,污染环境。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是周六,我起得早。
听到楼下有动静。
往下看,是收泔水的三轮车来了。
一个穿着脏兮兮工作服的男人,正和赵大刚交接。
我立刻拿起手机,调整好焦距。
清晰地拍下了他们转移泔水的全过程。
包括那些污秽不堪的桶,以及流淌到地上的污水。
然后,我又拍了多张泔水桶长期堆放,污染墙角和地面的照片。
证据确凿。
但我没有立刻行动。
举报是最后一步。
我要先看看,有没有更“巧妙”的办法。
我想起了赵大刚上次对我“手段”的“钦佩”。
一个计划,慢慢在我脑子里成型。
周一晚上,我估摸着饭店客流高峰过了。
下楼,走进了“好味香”。
赵大刚看到我,很是意外,赶紧从柜台后面迎出来。
“林先生?您怎么来了?吃饭?”
“不吃饭,找你聊聊。”我语气平静。
“哎,好,好!这边请!”他把我引到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卡座。
坐下后,他有点紧张地看着我。
“林先生,是不是……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排风扇我们可一直按您说的做的,再没敢对着您家!”
“不是排风扇的事。”我摇摇头,看着他,“是泔水桶的事。”
赵大刚脸色一变,眼神闪烁起来。
“泔水桶?那……那事跟您没关系吧?是隔壁王老太她们……”
“王阿姨是我邻居。”我打断他,“而且,那些桶的味道,楼上也能闻到一点。”
赵大刚皱起眉,有点不耐烦,但又不敢发作。
“林先生,这事您就别管了行吗?”
“开门做生意,哪能没点泔水?”
“她们就是事多!故意找茬!”
“是不是找茬,你心里清楚。”我淡淡地说,“按规定,泔水不能那么放。”
“规定?什么狗屁规定!”赵大刚声音提高了些,但马上意识到不对,又压下去,“林先生,您是高人,我佩服您。但这事,您就别掺和了。”
他顿了顿,带着点试探的语气:“还是说……王老太她们,请您……出山了?”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笑得他有点发毛。
“赵老板,你好像很迷信我的‘手段’?”
“没有没有……”他连忙否认。
“我今天来,不是来用手段的。”我收起笑容,正色道,“是来给你指条明路的。”
“明路?”赵大刚一脸疑惑。
“嗯。”我点点头,“你那个泔水桶的位置,不合规。”
“我已经拍了照片,也查了相关条例。”
“如果我向城管或者市场监管部门举报,证据确凿,你面临的至少是罚款,严重的话,可能会责令停业整顿。”
赵大刚的脸色瞬间白了。
“林先生!您……您不能这样啊!”
“我们这小本生意,经不起罚款啊!”
“我上次可是按您说的做了!”
“此一时彼一时。”我平静地说,“上次是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这次,是帮你避免更大的损失。”
“你想想,是现在花点小钱,找个合规的地方放桶,或者跟有资质的处理公司签好协议,让他们按时来收走。”
“还是等着罚单下来,甚至关门?”
赵大刚张着嘴,说不出话。
额头开始冒汗。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
他大概在想,我到底是在吓唬他,还是真的会这么做。
也在权衡利弊。
“我……”他嗫嚅着。
“我给你三天时间。”我站起身,“三天后,如果那些桶还在原地。”
“你就等着收罚单吧。”
“我说到做到。”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饭店。
留下他一个人,在角落里脸色煞白地发呆。
这一次,我没有用风油精。
我用的是规则。
是比他更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方式。
有时候,阳光下的手段,比阴影里的算计,更有力量。
也更让他无力反抗。
我知道,他怕了。
这种怕,和上次那种摸不着头脑的恐惧不一样。
这次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怕。
果然,还没到三天。
第二天晚上,我就看到有工人来挪那些泔水桶了。
赵大刚亲自在旁边指挥,动作麻利。
王阿姨和其他几个邻居站在不远处看着,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赵大刚抬头看到楼上的我。
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认栽的无奈。
他冲我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
事情似乎又一次圆满解决。
我在邻居中的形象,好像也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王阿姨见了我,格外热情。
其他几个之前不太说话的邻居,也会主动打招呼。
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这年轻人有办法”的认可。
但我心里清楚。
赵大刚这种人,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的。
暂时的屈服,不代表永远的顺从。
他心里的疙瘩,肯定还在。
我们之间的梁子,算是结深了。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仍在涌动。
我不知道下一次风波会是什么。
但我知道,只要赵大刚还在楼下开店。
我这“智斗”的路,恐怕就还没走到头。
我得保持警惕。
生活这场戏,从来都不缺续集。
泔水桶事件过后,我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王阿姨见了我,总是笑眯眯的,夸我脑子灵光。
其他邻居也客气了不少。
连楼下遛狗的大爷,都会主动跟我点点头。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不坏。
但我心里那根弦,一直没敢松。
赵大刚那边,太安静了。
这不像他的性格。
果然,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特别短暂。
那天是周五,我加班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单元门口。
发现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
怎么跺脚都不亮。
一片漆黑。
我只能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
光线一晃,照到楼梯拐角处。
好像有一堆东西。
我走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是几袋鼓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
就堆在墙角,散发着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酸馊味。
不用猜,肯定是“好味香”的厨房垃圾。
他们居然把垃圾扔到楼道里来了!
这可比把泔水桶放后院更过分!
后院好歹是公共区域。
这楼道,是每天上下楼的必经之路!
我强忍着恶心,用手电仔细照了照。
垃圾袋没扎紧,里面漏出些菜叶、骨头渣子,还有油腻腻的包装盒。
污水流了一地,黏糊糊的。
几只苍蝇嗡嗡地绕着飞。
我气得手直抖。
这赵大刚,绝对是故意的!
泔水桶不能放后院,他就把垃圾扔楼道?
这不是明摆着报复吗?
而且报复得这么下作!
我立刻拿出手机,拍照取证。
然后也顾不上疲惫,直接转身下楼,冲进“好味香”。
这个点,店里还有一两桌客人。
赵大刚正拿着菜单,笑嘻嘻地跟一桌人推荐招牌菜。
看到我满脸怒气地进来,他愣了一下。
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又堆起假笑。
“哟,林先生?这么晚了过来,吃饭?”
“我吃不下!”我压着火气,尽量压低声音,不想影响客人,但语气很硬,“赵老板,楼道里的垃圾,怎么回事?”
“垃圾?什么垃圾?”他装傻,一脸无辜,“我们店的垃圾都按规定放好后门,等环卫车来收的。”
“按规定?”我冷笑,把手机照片怼到他眼前,“这就是你说的按规定?扔在居民楼楼道里?这就是你的新招?”
旁边那桌客人好奇地看过来。
赵大刚脸上挂不住了,一把推开我的手机,声音也高了起来。
“林先生!你什么意思?凭什么说那垃圾是我们店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扔的?”
“楼上那么多住户,你怎么就赖上我了?”
他还是这套无赖说辞。
胡搅蛮缠,死不认账。
“是不是你店的,查查就知道了。”我冷冷地说,“垃圾袋里总有线索吧?要不要现在就叫物业和社区的人过来,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看看?”
赵大刚眼神闪烁,明显心虚了。
但他嘴硬:“你叫啊!随便叫!我怕你啊?”
“就算是我们店的又怎么样?”
“可能是哪个员工不小心放错了地方!”
“我回头说他两句就行了!”
“屁大点事,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不小心?放错地方?”我被他的无耻气笑了,“堆在墙角好几袋,污水流一地,这叫不小心?”
“赵大刚,我告诉你,这次你别想糊弄过去!”
“楼道是消防安全通道!乱堆垃圾是违法行为!”
“我今晚就举报!看到底是不是屁大点事!”
听到“举报”和“违法”,赵大刚彻底慌了。
他赶紧拉住我的胳膊,往旁边拽了拽,压低声音:
“哎哟我的林祖宗!你小点声!”
“行行行,我承认,是我让伙计临时放一下的,明天一早就收走!”
“我错了,行不行?”
“我马上叫人去清理干净!”
“求你别嚷嚷了,影响我生意……”
又是这样。
先硬后软,先耍横再求饶。
一点新意都没有。
“马上清理?”我甩开他的手,“现在就清理!立刻!马上!”
“我跟你一起上去看着!”
“少一袋都不行!”
赵大刚脸色铁青,但又不敢不答应。
他恶狠狠地瞪了后厨方向一眼,吼了一嗓子:“小刘!死哪去了?滚出来!”
一个瘦小的年轻伙计跑出来。
“老板,啥事?”
“去!把楼道里那几袋垃圾给我拎回来!赶紧的!”赵大刚没好气地命令。
伙计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老板,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点头跑出去了。
我跟着赵大刚和那个伙计回到楼道。
看着他们把几袋臭气熏天的垃圾拎走。
地上的污水,伙计用拖布胡乱擦了擦,但那股味道一时半会儿散不掉。
“林先生,这下行了吧?”赵大刚咬着后槽牙问我。
“这次就算了。”我盯着他,“赵老板,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邻里邻居住着,互相行个方便。”
“但你要是再搞这种小动作,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法规条例,我最近可是研究了不少。”
赵大刚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林先生您是文化人,懂的多,我服了。”
他的话听着像服软,但那眼神,阴恻恻的,像毒蛇一样。
我知道,这事没完。
他心里的怨恨,更深了。
这件事之后,我更加小心。
出门前都会检查一下门口有没有被扔东西。
晚上回家也特别注意楼道的情况。
好在,垃圾再没出现过。
赵大刚见了我,也总是躲着走。
要么就点头哈腰,一副彻底怕了我的样子。
但我总觉得,这平静底下,藏着更凶险的东西。
有时候,半夜我会听到楼下后厨有异常的响动。
不是炒菜声,像是……在搬动什么东西。
还有一次,我隐约听到赵大刚在打电话,语气很激动。
“……放心……这次一定……让他好看……”
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但我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在家里装个监控。
不是为了防贼,是为了防楼下这个“邻居”。
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真的很累。
比当初对付排风扇还累。
至少那时候,敌人是明着的。
现在,他躲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咬你一口。
周末,我约了朋友阿杰吃饭。
阿杰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人很靠谱。
我把最近和赵大刚的恩怨,大概跟他说了说。
包括排风扇、泔水桶、楼道垃圾,以及我的不安。
阿杰听完,皱紧了眉头。
“默哥,你这楼下住的不是饭店老板,是个瘟神啊。”
“可不是嘛。”我苦笑,“我现在都快神经衰弱了。”
“你之前用的办法,虽然解气,但确实有点……剑走偏锋。”阿杰分析道,“尤其是风油精那次,虽然没证据,但容易落人口实。”
“我明白。”我点点头,“所以后来泔水桶和垃圾的事,我都是正面刚,用规则说话。”
“嗯,这样是对的。”阿杰表示赞同,“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规则,让他无话可说。”
他想了想,给我建议:
“第一,所有沟通,尽量保留证据。微信聊天记录,通话录音(注意合法性),照片视频,都存好。”
“第二,下次他再有任何违规行为,不要私下交涉,直接联系物业、社区,或者相关执法部门。让官方出面。”
“第三,如果感觉到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立刻报警。”
“还有就是,”他顿了顿,看着我,“默哥,你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我心里一沉。
“嗯。”阿杰表情严肃,“这种滚刀肉,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断了他两次财路,他肯定恨你入骨。”
“明的不行,他可能会来暗的。”
“比如,找小混混骚扰你,或者更阴险的招数。”
“你得有心理准备。”
阿杰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我透心凉。
但也让我更加清醒。
是啊,我不能再抱着息事宁人的幻想了。
我和赵大刚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
吃完饭,和阿杰分开。
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色深沉,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单元门。
我第一次感到一丝恐惧。
那个我曾经视为港湾的家,现在好像变成了一个战场。
而我,不知道敌人的下一颗子弹,会从哪个方向射来。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怕是没有用的。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迎战。
赵大刚,不管你出什么招。
我接下了。
我拿出手机,在网上订购了一个小巧的门铃摄像头。
又翻出通讯录,把物业主任、社区书记的电话都设成了快捷拨号。
然后,我抬头看了看赵大刚那家依旧亮着灯的“好味香”。
灯火通明,人声隐约。
但在我眼里,那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饭店。
而是一个藏着毒蛇的洞穴。
风暴,快要来了。
我得做好准备。
门铃摄像头装好后的头几天,风平浪静。
屏幕里除了快递员和邻居上下楼,没什么异常。
赵大刚的饭店照常营业,他本人进出后门,偶尔会抬头瞥一眼我家方向,眼神躲闪。
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我心里更不踏实。
像暴风雨前憋闷的空气。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三的深夜。
那天我赶一个项目方案,熬到凌晨一点多才睡。
刚有点迷糊,手机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是门铃摄像头的移动侦测报警!
我猛地惊醒,心跳如鼓,抓过手机点开监控APP。
实时画面里,楼道灯没亮,一片昏暗。
但红外模式下,能清晰看到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我家门口!
看身形,绝不是楼里的邻居。
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正往我的门缝里塞!
不是垃圾,是薄薄的、片状的东西。
我的睡意瞬间全无,血一下冲到了头顶。
来了!赵大刚的报复,终于来了!
而且是用这种最下三滥的方式!
我立刻用APP的对讲功能,压低声音厉喝:“你干什么!”
门口那人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惊慌地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虽然黑暗中他可能看不清),转身就往楼下跑,脚步声仓促而凌乱。
我没有追。
追出去可能有危险。
我立刻做了三件事:
第一,保存刚才的监控录像片段。这是铁证!
第二,拨打110报警。清晰说明地址、情况:“有人深夜在我家门口进行不明操作,形迹可疑,可能意图不轨。”
第三,打电话给物业值班室,要求他们立刻派人上来,并守住楼道出口。
做完这些,我才打开家里的灯,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
透过猫眼,外面空无一人。
但我没开门。
谁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几分钟后,物业保安先上来了,接着,警车也到了楼下。
两名民警上楼,了解情况,看了我提供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那个身影往门缝里塞东西的动作很清楚。
“地上有东西。”一个民警眼尖,发现门口地毯边缘露出一个白色小角。
用镊子小心翼翼夹起来,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塑料密封袋。
里面装着几颗红色的、米粒大小的东西。
“这是……辣椒籽?还是什么?”民警皱紧眉头。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民警脸色严肃起来:“看着不像好东西。带回去化验。”
他们仔细检查了我的门锁、门框,确认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然后去楼下敲“好味香”的后门。
赵大刚穿着睡衣出来,一副被吵醒的不爽样子。
“警察同志,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这个人你认识吗?”民警给他看监控截图(虽然遮着脸)。
赵大刚凑近看了看,立刻摇头:“不认识!这谁啊?遮这么严实。”
“刚才有人跑到楼上林先生家门口搞小动作,我们怀疑可能跟你有关。”民警盯着他。
“跟我有什么关系?!”赵大刚叫起屈来,“我早就睡觉了!我这店里都有监控,你们可以查!我一直在店里没出去!”
他表现得异常激动和委屈。“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林先生,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也不能什么事都赖我头上啊!”
他反咬一口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民警去查了店里的监控,赵大刚当晚确实很早就回了后面的小隔间睡觉,表面上看没有外出。
那个鸭舌帽男人跑下楼后,就从小区监控的死角消失了。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赵大刚指使的。
但那个密封袋里的红色颗粒,被带回去做进一步检验。
民警对赵大刚进行了严厉的警告,告知他邻里纠纷应通过合法途径解决,不得有任何违法行为。
也提醒我注意安全,有情况及时报警。
一场风波,暂时看似平息。
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寒意,却笼罩了我。
赵大刚这次学聪明了,自己不露面,找人来干。
而且塞的是什么东西?
辣椒籽?不可能那么简单。
我上网查了很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天后,派出所打来电话。
鉴定结果出来了。
那个红色颗粒,是一种强烈的人工合成辣椒精的浓缩结晶,纯度极高,刺激性极强。
如果大量吸入粉尘,会导致呼吸道灼伤、剧烈咳嗽甚至窒息。
如果皮肤接触,会引起严重红肿、灼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恶作剧或骚扰,这是蓄意的、可能造成人身伤害的攻击行为!
警察同志语气非常严肃,表示这是重要线索,会继续追查那个鸭舌帽男子,并再次传唤赵大刚。
我挂了电话,后背一阵发凉。
赵大刚这是想让我死啊!
就因为排风扇和泔水桶的矛盾,他居然用这么毒的手段!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装摄像头,如果我真的开了门,或者那些东西通过门缝飘进来……
后果不堪设想!
愤怒和后怕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不能再忍了。
必须做个了断。
否则,下次他塞进来的,可能就不是辣椒精,而是更致命的东西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直接找他对质?他肯定会抵赖。
报警?目前证据还是指向那个鸭舌帽,很难直接钉死赵大刚。
我得想办法,让他自己现出原形。
我想起了阿杰的话:利用规则。
赵大刚的饭店,真的那么干净吗?
除了排风扇、泔水桶,就没有别的把柄?
我开始有意识地留意。
通过一些渠道,我了解到,“好味香”的消防许可证好像快到期了,一直没去续。
后厨的卫生情况,据说也经不起严格检查。
用的油和食材来源,似乎也有点模糊。
更重要的是,我听说他这个铺面,营业执照的经营范围可能有点问题,好像超范围经营了夜宵烧烤。
这些信息零零碎碎,单独拿出来可能都不算大事。
但如果集中起来,再加上他指使人投放危险物质(未遂)的嫌疑,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我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在等一个机会。
等赵大刚自己先沉不住气。
果然,警察的再次传唤让他慌了。
他大概以为是我在背后使劲,要往死里整他。
一天晚上,他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甚至带着哭腔。
“林先生……林大哥!我求求您了!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那次的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
“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您都不信……”
“您说,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事过去?”
“只要您开口,我什么都答应!”
“我把店关了都行!我惹不起您,我躲还不行吗?”
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哀求,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赵老板,”我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搞错了?”
“现在是警察在调查案件。”
“你求我有什么用?”
“你应该去求警察,求法律放过你。”
“至于你的店,关不关是你自己的事。”
“林先生!您不能这样啊!”他几乎是在嚎哭,“我知道您有本事,您认识人多,您帮我说句话……”
“我帮不了你。”我打断他,“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后果。”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快要崩溃了。
第二天,我做了一件决定性的事。
我将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所有关于“好味香”饭店的问题:
包括之前的油烟、噪音、泔水违规处理(有照片视频)、消防隐患(许可证过期)、卫生疑点、经营范围问题,
以及最重要的——那次深夜投放刺激性危险物质的监控录像和警方报告摘要,
整理成一份详细的、有理有据的材料。
然后,我没有选择单一的投诉渠道。
而是分别实名向市场监督管理局、消防救援支队、环境卫生管理部门、以及市公安局的扫黑除恶举报平台,
同时提交了这份材料。
我知道,这种多头并进、证据链完整的举报,会引起高度重视。
赵大刚的“好味香”,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材料提交后的第三天上午。
我看到几辆不同部门的执法车,停在了“好味香”门口。
穿不同制服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市场监督的在查执照、查台账。
消防的在检查灭火器、安全通道。
环卫的在查看后厨垃圾分类和处理。
赵大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各个执法人员之间点头哈腰,解释着什么,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脸色惨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
王阿姨和几个邻居也在,脸上露出快意的表情。
我站在楼上的窗边,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
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我知道,这场持续了数个月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检查持续了大半天。
最后,赵大刚在好几份文书上签了字。
我看到,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人给他贴上了一张白色的封条。
“好味香”饭店,被责令停业整顿。
期限,是无限期。
直到所有问题整改完毕,通过验收为止。
而那个深夜投放危险物质的案子,警方也已经锁定了嫌疑人,正在抓捕中。
所有的线索,都隐隐指向赵大刚。
执法人员和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赵大刚失魂落魄地站在紧闭的店门前,看着那张刺眼的白色封条。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向我家窗户。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怨恨,没有了嚣张,甚至没有了哀求。
只剩下彻底的绝望和灰败。
像一条被抽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只是深深地、艰难地,向我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过身,佝偻着背,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消失在小区的尽头。
世界,终于彻底清静了。
楼下再也没有恼人的噪音和油烟。
楼道里也恢复了干净整洁。
阳光毫无阻碍地照进我的阳台,那盆绿萝,郁郁葱葱,焕发着勃勃生机。
我赢了。
赢得彻底。
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空落。
也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没有快意恩仇,只有被逼到墙角后的无奈反击。
以及,胜利之后,那一点点并不甜美的释然。
不过,至少今晚,我能睡个好觉了。
在一个真正安全、宁静的家里。
“好味香”被封后,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
楼下开始有工人进出,叮叮当当地拆东西。
不是重新装修,是在拆除排风扇、灶台那些东西。
我下楼倒垃圾时,碰见了房东,一个挺和气的中年大姐。
她主动跟我打招呼。
“小林啊,最近安静了吧?”
“嗯,安静多了,谢谢您。”我点点头。
“谢我干啥,是该我谢谢你。”房东大姐摆摆手,“要不是你……唉,我也算是甩掉个包袱。”
她叹了口气:“当初租给赵大刚,看他出价爽快,没想到惹出这么多麻烦。”
“这下好了,他违约在先,我正好把房子收回来。”
“以后啊,再也不租给做餐饮的了,太闹心。”
我笑了笑,没多说。
看来赵大刚这次是彻底滚蛋了。
又过了几天,我看到门口贴了张新的招租广告。
这次是房东自己贴的,写明是“安静住宅,谢绝餐饮”。
我心里彻底踏实了。
生活仿佛真的翻开了新的一页。
早上能被窗外的鸟叫醒,而不是排风扇的轰鸣。
晚上能开着窗,吹着自然风看书看电影。
周末的阳台,重新成了我的乐园。
泡一壶茶,能坐一下午。
那盆绿萝,长得越发茂盛,还抽出了长长的藤蔓。
王阿姨和邻居们见了我,更是热情。
“小林,多亏了你啊!”
“咱们这楼道,可算是清净了!”
“你是咱们楼的功臣!”
我每次都只是笑笑,说“大家没事就好”。
我不是什么功臣,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而已。
而且,经过这些事,我也有点累了。
不想再当什么“智斗专家”了。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回想这几个月发生的事。
从排风扇的憋屈,到风油精的反击。
从泔水桶的纠纷,到楼道垃圾的冲突。
最后是那包辣椒精带来的惊悚。
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
我好像变了很多。
不再是那个只会忍气吞声的林默了。
我学会了冷静,学会了观察,更学会了利用规则来保护自己。
但好像又没变。
骨子里,我还是那个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的普通人。
阿杰听说事情彻底了结,特意又约我吃饭,说要给我“庆功”。
饭桌上,他听我讲完后续,直呼过瘾。
“默哥,你这经历,简直可以写本小说了!”
“太典型了!教科书级别的维权!”
我喝了口啤酒,摇摇头。
“什么维权不维权的,就是被逼到份上了。”
“说实话,我宁愿从来没经历过这些。”
阿杰理解地点点头。
“也是,劳心劳力。不过结果是好的就行。”
他顿了顿,看着我:“经过这事,有什么感悟?”
我想了想。
“感悟就是……人啊,不能太怂,但也不能太横。”
“该忍的时候要忍,该硬的时候必须硬。”
“最重要的是,得讲方法,不能蛮干。”
“还有,”我补充道,“永远别低估一个无赖的下限,但也别高估他们的智商。”
阿杰哈哈大笑:“精辟!来,干一个!”
我们碰了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平淡,却真实。
楼下的铺面后来租给了一家做文创设计的小工作室。
几个年轻人,安安静静,很有礼貌。
偶尔在楼道碰到,都会笑着打招呼。
这才是我想要的邻里关系。
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正给绿萝浇水。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
“喂,您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有点熟悉,又十分沙哑的声音。
“是……林先生吗?”
是赵大刚。
我心里咯噔一下,语气冷了下来。
“是我,有事?”
“没……没什么事。”他声音很低,带着窘迫,“我……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临走前,想跟您……道个歉。”
“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您。”
“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的道歉,听起来比上次在店门口要真诚一些。
或许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会有几分真心悔意。
但我心里已经激不起什么波澜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淡淡地说,“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哎,好,好……谢谢您,林先生。”他讷讷地应着,然后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继续浇水。
阳光透过玻璃,在水珠上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道歉也好,离开也罢。
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生活,终于回到了它本该有的轨道上。
这场持续了数月的风波,彻底画上了句号。
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但也让我更加坚韧。
我依然叫林默。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至少,我知道该如何守护我的宁静了。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