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12月1日，英国首相斯塔默于伦敦市政厅的一场宴会上发表关于外交政策的演讲，详述了当前政府的对华态度。他表示，英国需要正视中国崛起的现实，摒弃过去对华政策忽冷忽热（blow hot and cold）的二元框架。

在2018年1月前首相特雷莎·梅访华后，近七年以来，英国再未有一位现任首相到访中国，斯塔默正寻求在2026年访华。

在演讲开篇，斯塔默就谈及中国：“我清楚地认识到，当今没有任何变革比中国的崛起具有更为深远的影响。这是一个规模庞大、雄心勃勃和创造力非凡的国家，也是科技、贸易和全球治理领域的决定性力量。”

斯塔默称，当今世界有三大巨头——美国、欧盟和中国，三者彼此之间都在互动。英国的未来取决于如何应对这种动态变化，英国已与美国和欧盟两大巨头建立牢固联系，但现在必须应对“第三个巨头”。“多年来，一直有说法称中国是未来的强国。现在，它已然崛起。”

英国过去对华政策摇摆不定，随着上台首相的变化而变。在卡梅伦执政期间（2010年5月至2016年7月），中英关系稳定。2015年，中方元首访问英国，卡梅伦称中英关系的“黄金时代”将自此开启。但之后，在约翰逊（2019年7月至2022年9月）与特拉斯（2022年9月—2022年10月）执政期间，英国对华政策逐渐强硬，两国关系遇冷。

斯塔默回顾了过往变迁，强调英国需要一项正视中国崛起现实的对华政策。他指出，美法德元首近年来都已多次访问中国，但英国却没有。“直到去年11月我与中方元首会面之前，六年来两国领导人之间根本没有举行过任何会晤。”

考虑到中国在科技、经济与军事方面日益展现出的实力，斯塔默表示，英国需要严肃对待当前问题，“摒弃简单化的二元选择——既非黄金时代，也非冰河时代。要认识到一个明显的事实：你可以与一个国家合作和贸易，同时仍能保护好自己。”

他称，“考虑到中国的规模和重要性，在诸如全球安全等重要问题上与其打交道，并非选择，而是必然。”

同时，斯塔默阐明，这绝非意味着英国政府要在经济与安全之间做取舍，保障国家安全仍是首要职责。在此基础上，英国政府应为企业对华贸易铺路。

“在没有显著风险的领域，（企业）不应该因为觉得困难或担心政府今后会让事情变得繁琐、难以预测，就不与中国做生意。我们将为企业提供赢得这些机遇所需的信心、清晰政策和支持，并落实一切必要的风险缓解措施。”

演讲最后，斯塔默用一句话概括对外方针：亲商、促增长、重安全、为英国。“这就是我所说的全新、有目标的国际主义。面向世界，捍卫我们的利益，为国家谋福祉，改变人们的生活。”

12月1日，斯塔默在伦敦市政厅出席一场宴会

演讲全文如下：

谢谢大家。在我开始之前，请允许我先说，在这个拥有悠久历史的地方，自从国王约翰授予伦敦自主任命市长的权利以来的八个世纪里，今晚我能作为第一位说“欢迎市长女士上任”的首相，感到非常荣幸。同时，我也要祝贺伦敦主教，她即将成为第一位女性坎特伯雷大主教。这证明了所有的传统都在不断演变。

市长女士、前任市长勋爵、大主教阁下、尊敬的各位嘉宾，我很高兴今晚能与大家在一起。我很清楚，与这个地方独特的历史相比，首相这个职务只有短短300年历史，算是一个相对较新的事物。

但我同样深知我们所共享的价值观的重要性——为自己的历史感到骄傲，对未来抱有坚定的乐观态度，拥有一种不沉溺于怀旧，而是国家目标的意识。不是退缩，而是复兴。不是在一个危险世界里自我孤立，而是发挥领导力。

在当今这个充满动荡、冲突和变革的时代，这就是我今晚想谈的话题：我们如何利用国际合作来应对当前形势，以引领和维护我们的国家利益。

市长女士，我清楚地认识到，当今没有任何变革比中国的崛起具有更为深远的影响。这是一个规模庞大、雄心勃勃和创造力非凡的国家，也是科技、贸易和全球治理领域的决定性力量。我们的应对措施不会被恐惧驱动，也不会被幻想所蒙蔽，而是建立在实力、清晰的思路和清醒的现实主义之上。

根据我们更广泛的国际方针，并基于我们的信念，即在当今时代，积极而有目的的国际参与是为英国人民带来增长与安全的最佳途径，也是唯一途径。市长女士，这曾是普遍共识。数十年来，人们对英国在世界舞台上的角色有着广泛认同。这一共识超越了党派政治，有时甚至超越了在具体问题上的深刻分歧。

我们一致认为，英国应该放眼世界，积极参与国际事务，在世界舞台上发挥积极作用，成为决策层中的强大声音。这被视为理所当然，是我们身份认同的一部分，符合这个国家最伟大的传统。就像炸鱼薯条或伦敦市政厅一样，它是英国的象征。

然而，英国脱欧打破了这一共识。我想非常坦率地说，脱欧公投是一次公平、民主的表达，我始终会尊重这一点。但脱欧的推销方式和执行过程是错误的，英国民众被许下许多无法兑现的夸张承诺。直至今日，我们仍在承受其后果——无论是经济层面，还是信任层面，以及政治辩论的退化。

我提起这些不是为了翻旧账，而是为了从中吸取教训，并用它来指导未来的行动。认为脱离欧盟就能解决我们所有烦恼和忧虑的想法显然已被证明是错误的。但如今，同样的谬论又被套用在《欧洲人权公约》上，同样的人也向国民许下同样荒诞的承诺：只要退出，我们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把英国脱欧视为未来外交政策的模板，这种做法简直鲁莽至极。

是的，这种意识形态依然存在。这是一种完全肆无忌惮的态度，其主张是：侮辱我们的邻国，切断我们的联盟；在欧盟和美国之间做出选择，与中国切断联系；有些人甚至认为我们应该退出北约。

让我把话说清楚。在战火重燃欧洲的当下，脱离这一史上最成功的军事联盟将带来灾难性后果。即便只是考虑这一可能性，也表明在这严峻时期存在一种极不认真的态度。而这种具有腐蚀性、目光短浅的倾向，正将英国引向怨天尤人而非心怀希望的道路。它描绘的愿景是一个衰落、渺小的英国，而非一个伟大的英国。

此外，这是对当前局势的致命误判。它回避了这个混乱世界所提出的根本挑战——一个比过去任何一代人所经历的更加危险和不稳定的世界。无论我们是否愿意，国际事件正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生活。

市长女士，在这个时代，我们不可能通过封闭自我来掌控局面，那样只会拱手相让。因此，我认为我们必须挺身而出应对此刻的挑战。我们必须以全新的力量和决心来行动，忠于我们国家的历史，也忠于我所代表的政治传统中的国际主义精神。

正因如此，去年我们执政后，实现了英国自脱欧以来外交政策的最大转变。这是一次果断的转向，重新面向世界。我们重建了硬实力和软实力——这些曾遭受严重损害和忽视的力量。在世界舞台上重申我们的国家利益，为英国人民创造就业、促进增长并保障安全。

我们这样做，不是要倒退到旧的方式，而是要彻底改变我们的方法以适应新的现实。这是一种新的国际主义，它适应了一个竞争更加激烈的世界。对几乎所有事物采取更为交易性的方式——从贸易、技术、原材料，到移民和安全。这种国际主义认识到国防至关重要，并认识到在这个时代，我们不能仅仅依赖国际机构来维护我们的价值观和利益。我们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通过协议和联盟。

这正是我们所做的。市长女士，这就是我们的概念验证。在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们让英国重新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为英国人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成果。

就在今天，我们与美国达成了一项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药品协议，为数万名英国国民医疗服务体系（NHS）患者保障了医疗物资供应，并提振了英国工业。这项协议使英国成为全球唯一对美国出口品牌药品享受零关税的国家。这建立在英美双方已签署的开创性经济与技术协议基础之上，也延续了特朗普总统国事访问的成果——那次访问带来了1500亿英镑的美国投资——这是一项新纪录，在全国各地创造了超过7600个就业岗位。

我们还重新定义了与欧盟的关系，建立了一种互利共赢的新伙伴关系，在坚持我方底线原则的同时，支持英国企业、降低食品价格并大幅削减繁文缛节。我们与印度达成了一项历史性的贸易协议，10月我率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英国贸易代表团访问印度，在座各位中有些人也参与了那次访问。

还不止于此。我们还加入了庞大的跨太平洋自由贸易区，与法国签署了工业战略伙伴关系协议，与德国达成了有史以来的首份双边条约，并与捷克签订了民用核能协议。我们在激烈的竞争中赢得了数十亿英镑的合同——比如前几周与印度尼西亚的合作，将支持1000个造船业工作岗位；与挪威合作建造新型护卫舰，将创造4000个就业岗位；以及与土耳其签订台风战斗机合同，将确保2万个就业岗位。

与此同时，我们在打击非法移民方面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协议，加强了欧洲安全，组建了“自愿联盟”，并与乌克兰签署了独特的百年伙伴关系协议。这一切都将使英国人民在长期内更加安全、更加幸福。

市长女士，我们取得这些成果并非违背我们的价值观，而是正因为这些价值观。民主、自由、法治、获得公平机会的权利、在稳定与和平中享受生活的权利。这些不可动摇的核心使我们更强大，并指引着我们的方向。因此，无论我们是在与志同道合的国家打交道，还是与那些选择不同道路的国家交往，我们都将继续坚持这些价值观。

因为你看：我们对眼前正在形成的地缘政治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而这种现实将决定本世纪余下的走向。

当今世界有三大巨头：美国、欧盟和中国——它们彼此互动。最终，我们的未来将取决于我们如何应对这种动态变化。正因如此，我们采取的方式才如此重要——与美国和欧盟建立牢固的联系。但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我们也必须应对这三大巨头中的第三个。

多年来，一直有说法称中国是未来的强国。现在，它已然崛起。英国需要一项正视这一现实的对华政策。然而多年来，我们的对华政策却忽冷忽热。在戴维·卡梅伦和乔治·奥斯本执政时期，英中关系曾迎来“黄金时代”，随后却急转直下进入“冰河时代”——至今仍有人主张延续这种状态。

结果是，我们的盟友采取了更为成熟的策略，英国成了异类。特朗普总统去年10月与中方元首会晤，并将于明年4月访问中国。自2018年初以来，马克龙总统已两次访问中国，本周晚些时候他将再次到访。德国领导人已四次访问中国，默茨总理也将在新年期间前往。然而，在同一时期，英国首相却未曾访问中国。直到我去年11月与中方元首会晤之前，六年来两国领导人之间根本没有举行过任何会晤。

我要说明，这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一个占全球研发投入四分之一以上、在多项关键技术上领先的国家。与香港一起，它是我们的第三大贸易伙伴，支撑着约37万个英国就业岗位。市长女士，我说的也是一个正在展示其实力的国家。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之一，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之一，并且其核武库庞大。是的，这个国家对英国构成了真正的国家安全威胁。

考虑到所有这些因素，缺乏参与度实在令人震惊。这是一种失职行为。因为这意味着，与我们的盟友不同，我们一直没有维护自己的利益。好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时候严肃对待这个问题，摒弃简单化的二元选择——既非黄金时代，也非冰河时代。要认识到一个明显的事实：你可以与一个国家合作和贸易，同时仍能保护好自己。

事实上，正因我们积极参与，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英国民众对此有着本能的认知。他们明白我们必须直面现实世界，与各国建立灵活机敏的关系——只要这样做符合我们的利益。我要明确强调：这绝非在权衡经济与安全考量。我们不会为换取某处稍多的经济准入，而在另一领域牺牲安全。绝不，守护国家安全不容妥协，这是我们的首要职责。

但通过采取强硬措施来确保我们的安全，我们得以在其他领域展开合作。近日，我们进一步采取了此类行动——提前出台了一套严厉的措施方案，通过干扰和威慑来自中国及其他国家行为体的威胁，来捍卫我们的国家和民主制度。赋予我们的安全机构更新后的权力和工具，使其能够在任何发现外国间谍活动的地方予以打击，同时应对恶意的网络活动。与此同时，我们继续谴责中国在乌克兰问题上对俄罗斯的支持，并继续对人权问题表示关切。

任何事物都无法动摇我们的价值观，或动摇我们捍卫这些价值观的决心。但鉴于中国的规模和重要性，在关乎全球安全等重大议题上与其打交道，并非选择，而是必然。我们必须就南海与台海稳定、核扩散、人工智能武器化等战略挑战展开对话。在气候变化和全球公共卫生等需要中国参与解决的领域，我们也必须保持接触。正如所有盟国所见证的那样——唯有通过接触，我们才能维护国家利益、避免误判，同时实现我们的经济利益。

市长女士，在座的各位都深知，中国市场蕴藏着巨大商机。我们的任务是以确保国家安全的方式，帮助英国企业赢得属于他们的那份机遇。我深知，在经历历届政府政策反复变动后，企业需要长期稳定的政策环境。他们理应获得这种确定性。因此，这就是我们所要提供的——为企业指明清晰的发展方向。请允许我详细阐述。

首先，我们非常明确的是，在国防、人工智能或国家关键基础设施等领域，我们将始终保护自身安全和经济利益。但同时我们也清楚，在没有显著风险的领域，（企业）不应该因为觉得困难或担心政府今后会让事情变得繁琐、难以预测，就不与中国做生意。我们将为企业提供赢得这些机遇所需的信心、清晰政策和支持，并落实一切必要的风险缓解措施。

我们已经开始这项工作。财政大臣和贸易大臣今年访问了中国，投资部长目前正在那里。这种重新接触已经为英国企业带来了数十亿的出口收益和市场准入机会。因此，在金融和专业服务、创意产业、制药、奢侈品等领域——这些英国的成功典范——出口机会巨大。我们将支持你们抓住这些机遇。

这就是我们的方针：亲商、促增长、重安全、为英国。市长女士，这就是我所说的全新、有目标的国际主义。面向世界，捍卫我们的利益，为国家谋福祉，改变人们的生活。因为请记住，无论我出席国际峰会还是会晤外国领导人，英国人民始终与我同在。他们永远是我决策与谈判的核心考量，是我一切行动的驱动力。

因为我知道这有多重要。在索利赫尔捷豹路虎工厂的那天，我与特朗普总统达成协议降低关税时，我就在现场。我亲眼目睹了它的意义。不仅对车间里的工人，对他们的家庭，对整个社区都重要。

就在几周前，我去了兰开夏郡沃顿的BAE工厂，遇到了一个叫杰克的小伙子。他在那里当学徒——为能追随父亲的脚步而自豪。杰克告诉我，我们刚达成的台风战机合同不仅能保住他的工作，还能保住他父亲以及整个工厂员工的工作。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你能看到一个人的未来在他们面前豁然开朗。

这就是我的政治理念所在，也是我的外交政策核心——挺身而出，为英国人民而奋斗。因此，市长女士，简而言之：在这个充满危险、动荡与竞争的时代，我们要以目标明确、心怀自豪的姿态为英国争取利益，而非退缩不前。在这个时代，我们要通过在世界舞台上展现强大来服务英国，而非选择缺席。市长女士，在这个时代，国际主义就是爱国主义。

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