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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阿凡达3》（副标题“火与烬”）本周五正式引进公映，同步北美。当然，影片17、18日晚间已在全国部分特效厅进行点映，在公映之前，看过的观众已经不少。

对于这部明明和前作《阿凡达2：水之道》（2022）背靠背拍摄，但却让全球观众等了三年的科幻动作巨制，大伙的感受有些复杂。

一方面，在流媒体和短视频兴盛、院线观影必要性面临空前质疑的今天，《阿凡达3》依然提供着最逼真、最沉浸、最不可被替代的影院体验。

但另一方面，它已绝对不可能像当年天神下凡的系列首部一样，能够激起全球观众那种“亲眼见证未来”、如同看见神启般的兴奋。

套用BBC影评人的话说，2009年的《阿凡达》，先进得像是来自未来的穿越物；2025年的《阿凡达3》，技术上当然仍站在这个星球电影工业的顶端，但因为观众对奇观的脱敏、审美疲劳，或许是因为故事的套路化或者说“暮气”，这部续作反倒像是属于过去时代的宏伟遗迹。

从内地预售情况看，《阿凡达3》斩获9205万票房，相比前作的1.68亿显著缩水；公映首日票房约为1亿，也低于前作首日（同为周五）的1.26亿。

目前，海内外的媒体和专业模型，对《阿凡达3》的票房是有点悲观的。

猫眼专业版给出的最终票房预测仅为11亿左右，预计相比《阿凡达2》（2022年疫情时期上映）的首轮票房（16.99亿）将缩水四成；北美预计首周票房9500万美元，相比前作同期（1.34亿美元）缩水三成；全球预计首周票房3.6亿美元左右，相比前作同期（4.417亿美元）缩水近两成。

当然，预测只是预测。近年来好莱坞圣诞大片的假期后劲多数跑赢早期预测，更何况《阿凡达》系列的后劲一向夸张，《阿凡达2》的中后期表现，就粉碎了公映初期”票房恐扑街“的唱衰声，最终全球票房超23亿美元，冲上影史第三。早早断言《阿凡达3》将票房不佳，不是没有被打脸的可能。

但是，从观众反响（豆瓣开分7.6）来看和媒体评价（烂番茄新鲜度69%，Metacritic均分61）来看，《阿凡达3》的口碑，的确到达了系列的低谷。

《阿凡达3》最大的疲软之处，并不是老套，而是在故事推进、角色关系、甚至视觉主题上的显而易见的“重复”。

《阿凡达3》是融合部分初代《阿凡达》的元素，以“威力加强版”的姿态，大体重复了《阿凡达2》：仍是杰克一家“忍到无需再忍，于是奋起反击”的故事线，仍是围绕着异族孩子的血缘和身份认同做文章，仍是夸里奇上校站在最重要的反派位置上，关键情节依然屡屡依靠“家人被绑架/威胁”推动，战前动员仍然靠杰克发挥“魅影骑士”的魅力，最终仍是通过大地之母“爱娃”的降神赢得战斗……

起起落落，俱是似曾相识。

客观地说，《阿凡达3》还是有加料的奇观，角色个人情感的塑造，以及行为的动机，也都算是合理，不糊弄观众——如果要把电影拟人，这部比较像是一位规规矩矩、勤勤恳恳的学院派工匠。

但一方面，奇观终究只是“加料”，空中商队大战、终局海空两栖大战的新颖性虽有，但影片整体视觉框架未见大的革新，没像首部《阿凡达》一样开天辟地，也没像《阿凡达2》一样“开疆拓土”引入规模庞大、美轮美奂的新生态。

另一方面，对以杰克和奈蒂莉为首的核心家庭的塑造，对反派夸里奇上校的塑造，都严丝合缝地坐落在了《阿凡达2》的延长线上。引入新的势力（空中商队、灰烬族/蛮狂族）？创造新的冲突（信仰之争）？开辟新的战场（人类基地）？都是陪衬而已。最后，影片的戏剧高潮，还都得落在“郭靖黄蓉带着杨过打杨康”的家庭伦理纠葛上。

《阿凡达3》当然许诺给了观众新东西。在副标题上，二三部一水一火，对立鲜明，而在《阿凡达3》的主海报上，来自新势力的女首领瓦琅（奥娜·卓别林 饰）占据最大的背景画幅，预想中，灰烬族和火的元素，似乎应该占据更大的分量。

但在正片中，由于戏份篇幅和结构重要性的双重不足，灰烬族和瓦琅继“侵略如火”、冲击力十足的前两次亮相后，很快沦为人类势力的功能性盟友。

他们与其他纳威人间灵性和异端、敬神和渎神的信仰冲撞，本应是这部续作刻画的重点，然而结果只是蜻蜓点水；甚至连“火”的视觉元素，都被《阿凡达2》中延续下来的“水”所全面压倒，使得电影副标题《火与烬》几乎名不副实。

《阿凡达3》，算是被困在这个反殖民战争片+家庭亲子伦理剧的框架里了。

《阿凡达》的世界观决定了潘多拉星生灵和人类的文明冲突一定是主轴，而此类冲突的内涵，在太多类似题材的反殖民电影中，几乎已被穷尽。

当然，《阿凡达》系列在单纯的善恶冲突外，引入了文明交融交汇的维度，通过重要角色的身份迷局（人类杰克、格蕾丝和夸里奇变成“阿凡达”拥有纳威人外表，男孩“蜘蛛”身为人类被纳威人养大）制造两难处境，由此来丰满“残暴文明人”和“高贵野蛮人”的冲突关系。

但花费三部曲九小时讲这么一个被《搜索者》《阿拉伯的劳伦斯》《与狼共舞》等经典多角度重复过的故事，《阿凡达》不得不以大量的家庭纠葛、潘多拉生灵社会内部关系线撑起体量，另外还需要安排杰克屡番退让再屡番雄起，不断开辟新地图新队友“摇人”，甚至屡次请神爱娃相助；而人类一边，则绝不投放最大火力，得以让战斗反复开打、结果可控……

虽然人物都说得通，但本来挺简单的框架被填得挺臃肿，也算是没活硬整、“歹戏拖棚”了。

拖到最后，作为主角的杰克和奈蒂莉，已经成为了《神雕侠侣》中的郭靖和黄蓉，英雄和侠女的魅力渐渐让位于为人父母的沉重和憋屈，影片的人物笔墨要分配给孩子的个人成长——次子洛阿克从负罪感中愈发强健起来的心灵，养子“蜘蛛”的身份认同，“神女”琪莉和大地之母的奇妙连结……人人有戏，个个都有精神包袱，虽然丰满，但也让《阿凡达3》的视点分散得可怕，给观众带来的体验，恐怕更多会是疲倦。

虽然说了这么多对《阿凡达3》的批评，但但从“电影院观影”的角度，还是要肯定：尽管影片的故事，在给出好评的观众心中也只是普通水准，尽管影片的视觉奇观，相比系列前两部没有决定性的升级，但这仍然是近三年来全世界最值得、也最应该在影院观看的电影，没有之一。

面对《阿凡达3》所展现的幻想世界之真、体现的工艺之精美，你很难不屏息凝神，礼赞大银幕的伟力——这就是《阿凡达》系列区别于所有其他好莱坞大片的核心竞争力。

但《阿凡达3》之后，系列还会有下一部吗？

映前，卡梅隆自己站出来说，后续是否继续推进第四、五部续集，将完全取决于《阿凡达3》的票房成败。当然，鉴于第四、五部的剧本已大致敲定，第四部的前期工作也已部分开展，观众可以将这话看作是一种“催看”的营销策略。但如果是卡梅隆真心吐露，也不值得奇怪。

要知道，这位商业片导演中的“世界之王”，在《泰坦尼克号》（1997）上映之后的28年，只执导了三部院线剧情片，就是《阿凡达》三部曲。如果算上筹备、构思的时间，他花在《阿凡达》系列上的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年。

这是一种浪费吗？卡梅隆自己不这么认为。但如果更委婉地问，这是一种遗憾吗？就目前《阿凡达》系列故事越发乏力、仅余奇观价值的现状来看，或许卡梅隆自己，在执念之下，也多少会有那么几分疲倦吧。

这位伟大的梦想家和冒险家，有没有尝试新故事、创造新奇迹的可能？

身为卡梅隆的影迷，如果有这种可能，再好不过；如果没有，而是继续推进《阿凡达》系列，那么希望场景大概率将来到地球的四、五部，能在“潘多拉疲劳”之后，带来让观众焕然一新的感受，重现首部《阿凡达》问世时那样“看见未来”的新颖效应。

卡梅隆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透露，他正在开发一部全新的《终结者》电影项目，但在创作故事上遭遇瓶颈：“我现在很难写出科幻作品。我被要求写一个新的《终结者》故事，但我一直没有太多的进展，因为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才不会撞上类似的真实事件发生。我们现在就生活在一个科幻时代。”所以，“现在这个时代写科幻很困难”。

无论如何，这段对于创作的真心话，多少能让我们理解他对《阿凡达》系列的尽力和无奈吧。

（文/阿拉纽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