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希
她在阁楼整理旧物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那把椅子。椅子是用木头做的,是把儿童椅。她顿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下子欢欣起来。将椅子刷洗干净,放在阳光下晾晒,小女儿看见了,将小屁股挪上去,刚一坐下,小椅子吱嘎吱嘎地响起来。她没想到椅子坏了,心陡地一沉,无奈地说,椅子坏了。女儿却笑着说,它是在笑呢,这是一把会笑的椅子。女儿的话,瞬间让她的心情陡然好转。她找来钉子,把榫卯建构的地方钉了一遍,无奈年头太长,还是会响。
椅子会响,却不影响女儿对它的偏爱,吃饭的时候,她要坐在这把椅子上吃,看书的时候,她要在这把椅子上看,就是玩游戏的时候,她也会把那些玩具搬到椅子边上,女儿把这把小椅子当成了小伙伴,时常跟它说话。女儿还给椅子讲故事:“从前呀,有一把椅子,它很喜欢笑,很喜欢太阳,也很喜欢小朋友……”她看着女儿,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可爱、天真,无忧无虑。她的目光瞥到椅背后面的字,上面刻着细细浅浅的痕迹,要很仔细才看得到:竹子。竹子是她的小名。名字是母亲取的,小时候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一听到有人这样喊她,她就赶紧捂紧耳朵,不听不听,我不听。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父母是希望她像竹子一样,拥有超强的生命力。
这其实是她小时候的专用椅。那年她才六岁,还没有一个小伙伴拥有这样的小椅子。那天,当父亲从外面背回这把椅子的时候,她像橡皮糖黏在椅子上了似的,坐到很晚很晚才去睡。父亲那次是去医院看病,看完病,恰巧车站里有个市场,他转来转去,看中了这把小椅子。那时候,椅子不是会笑的。它很结实,无论怎么坐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在家里,她只坐这把椅子。第一次帮妈妈洗碗,搭的这把椅子,第一次帮爸爸剪指甲,也是这把椅子,椅子虽然不会笑,但她觉得它会带来笑声,那时候的家里多欢乐呀。可后来,父母都不在了。儿子出生后,她把椅子搬出来给儿子坐,他也爱极了这把椅子,她想起他在这把椅子上洋洋得意的样子,禁不住湿了眼眶。
儿子是在十九岁那年走的。收到高考录取通知后不久,他为了救意外落水的大爷,一道被汹涌的河水冲走了。她伤心、失落,婚姻也摇摇欲坠。也就在那时,她动了再生一个孩子的念头,她坚信只要有了孩子,他们的感情就会回温。她背着他偷偷地吃药、打针,经过了无数次的折腾,她终于有了现在的女儿,但她的婚姻却像裂了纹的瓷器,怎么也无法恢复如初了。拉扯、抗争,最后她选择了放弃。
离婚后,她学着摆摊,吃尽了苦头。日子很艰难,但女儿总是用小手紧紧地牵着她的手,用小脸贴着她的脸,还总是笑着说,妈妈,我喜欢看到你笑,你笑一个给我看看。她只好强忍着心酸与难过,冲女儿微笑。
女儿坐在会笑的椅子上,笑容就像夏天的太阳。真像个天使!她看了看女儿,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也咧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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